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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麻木的脸(1 / 2)

第三节 麻木的脸

“23张麻木的脸,”一则随军日记如是写道。

作者系澳门某赌场实习掌盘手,凭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执拗劲通过苛刻考核,有幸成为特区青年战地服务团的一员,与潜伏大军一起听着日复一日单调的雨滴……

23张麻木的脸,有一张五十岁。

石缝渗出的水落在列兵肩章上。列兵睁着眼睛,像睡着一样。

这个坑洞位于潜伏区边缘,很多人都睁着眼睛睡觉,我曾经认为睁眼睡觉也是军事训练科目,刚才我又把一个新兵看成老兵。我安慰自己,传说在神秘的西藏高原有人甚至三年没进过城,一两个月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也许是我步子太重,列兵转过脸,“辛苦了。”

“睡了吗?”

“不睡怎么行,要一直睡,”口吻像那位守过七年西沙群岛的海军陆战队少校,列兵摆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烟23条、5号电池46盒、驱蚊油92支,点一点。”

“上次就记得你,不用麻烦。”

“那不行,”我尽可能多说些团长的坏话,“你知道香港人小气,要不是讲究效率,非让我们一个个地发到手里不可。”

“今天我值班,”列兵拍拍胸膛,侧脸很可爱,“在这签字吗?”

“姓名正楷,部队代号大写,一定要写清楚。”

列兵往洞口挪了挪,凑了点亮光,一笔一划,认认真真,“贰字怎么写?”

“戈字头,两横,宝贝的贝,”我补充了一句,“简繁通用。”

“以前是收银员?”列兵笑了。

我松开绿领巾,看了看那支步枪。列兵会意地拨走弹匣,大大方方递给我。

“确定?”我问。

“当然。”

我放心地接过来,他把折叠椅放到我屁股边,轻拍我的后背。它叫“03式短突击步枪”,跟《简氏周刊》上一模一样,只是比想像中轻了很多。我小心地拉动枪栓,听到令人满意的上膛音,做完这个动作,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足以使团长大发雷霆,甚至开除我,赶回家。

“没关系,”列兵安慰道,“以前我也背着班长放空枪,只管扣,不扣放不回弹匣。记得哟,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了。”

期待已久的兴奋感不知躲到哪去,我满怀愧疚,扣动板机。

“怎么样?”

我知道列兵想帮我找回兴奋感,“比夏令营的81式好听。”

列兵斜着眼,以示看透了我。

第三次去,我没找到斜眼时最酷的列兵。

陆战队少校比平时话多,用三个长句和十二个短句,无疑想表达一个意思:正常的工作调动。我从22张纷纷避开目光的脸上看到了什么。

疑团笼罩在返回服务团驻地的路上,空晃晃的背包摆来摆去,这次的发货单,基数23统统变成22,问题在于兵站物资科还特别修正过。

我不知道这种修正是不是永远。

团长拉着老脸,站在帐蓬外像在等我。他抬起手表故意看很久,问我是不是迷上了宝岛的自然风光。我没理他,拉住刚从汽车检修站出来的老李上士。老李上士每周来一次,但今天并不是例行检修的日子。我问他:“五天前是哪部份交火?”

团长目光吃人。第一条团规就是严禁打听,老李上士完全可以拧头走人,但他仍然停下来回答问题,“每天都有可能交火。”

“是75002防区吗?”

“昨天是,前天也是,其它记不得。”

上士走了,团长狠狠把我拽进帐蓬。

我渐渐淡忘了那个列兵,因为医护大队突然从补给大队抽调四星级以上资深团员,我是其中之一。

护士忙不过来,我接过遗体美容的工作。是一个中尉,子弹穿过下颌,显得狰狞可怖。我每天晚上都梦见这张脸,他很陌生,也很健谈。有一次聊到wow,他说有一个号卖了二千多块,我不相信,他生气地走开了,从此再没有梦见。

有一天,香港机场特警队退役的补给大队程队长突然神秘兮兮地说,这里的保密、保卫级别不亚于中南海。很多人认为他又在开玩笑,军方不缺人,绝密军事区不可能让特区服务团驻扎,香港素有间谍之都的称号,我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是中外混血儿,甚至包括在大陆工作、上学、经商的台胞。

补给队长只在纸上写下两个字,信任。

我突然想起那支03式步枪,想起不时从草丛里站起来祝我一路顺风的哨兵,想起那一个个除了我们只进不出的洞库。在这片戒备森严的丛林里,原来我们一直享受着连大陆老兵都无法享受的自由。相信只有团长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军方从不干涉服务团内务,反倒是团长苛刻得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