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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张文明(7)(2 / 2)

方城星宣布脱离塔王星国阵线后,临川的压力确实小了很多,乌克努人失去了盟友,加上塔王星国忙于戡平内乱,大部分的战争资源倾向于本土。这对于乌克努人是不小的打击,现在可以看到,他们的防线已经开始后撤了。

张文明会后走上临川的瞭望台,负责的卫兵以为他要使用观测台的天文望远镜查看乌克努人的撤退情况。张文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是来这里走走,他们就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大屏幕上播放着记录乌克努人刚开始撤退时的影像,没有更多的细节展示,仅仅可以看到不断后移的黑洞城墙,像一片黝黑的水渍干掉了。乌克努人在后撤的过程丢弃了部分的黑洞装置,这是极其宝贵的资源,从某种方面也表明乌克努人也碰到同样的问题了,他们星国上的二等公民起义运动已经影响到了政冶的稳定,否则不会丢弃如此宝贵的资源。如果要携带黑洞城墙撤退,他们将花费大量的时间。目前各星国还没有从空间转移黑洞的能力,大星国都做过类似的实验,他们发现黑洞进入跃迁通道后就消失了,至今仍无法得出合理的解释。

张文明登上瞭望台的最高处,他关掉内景装饰,把这里改成全透明的状态,寥廓的星空和幽冷的星光包裹着他小小的躯体。紧张的军事状态一下子解除了,却没能让他解脱,反而被一种无助的感觉笼罩着。

他再一次努力想象着父母的样子,他先想到自己住的房子,打开门走进去,然后看上正厅墙上,父母的照片就挂在那里。这一次他成功了,父母的影像在他的大脑里活跃起来,张教授也出现了,他们三个人谈着话,桌上摆着几杯茶,气氛很融洽,场景很温馨,就像邻居的日常会面或是老朋友之间的交流。

那三个人都看向张文明的方向,他们对他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清楚。张文明想要呼唤,但他意识到不能这么做,如果他说话,那么这好不容易想象出来的样子就会被打得支离破碎。他只能用尽身上每一个细胞的力量倾听着,同时也要抚平每一条神经的躁动,以免它们发出噪音影响聆听。

终于他听到母亲说的话,“文明啊,你过来,爸爸妈妈有东西留给你!”

张文明那一瞬间真的很想跑过去,他虽然是人类亲生的,但他的童年并不比那些人造子宫出生的孩子获得更多的温暖。他的童年笼罩在一层阴郁之中,这种阴郁与他与生俱来强大的记忆力有关,如果他不是拥有超越常人的记忆力,他就不会记得出生时在荒原上的寒意。

他的童年有过一个孩子纯粹的快乐吗,对于这点他选择性地健忘了。他没有亲眼见过父母,但闻到过也一直记得父母身上的味道。那时父母的年纪有点老了,母亲身上是那种好似空谷中幽兰独自缓慢凋零散发的气味,霉味与香气混在一起,很特别。

父亲当时和老管家喝着酒,他记得父亲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在抱着他晒太阳时又闻到了棉絮的味道,棉絮和酒,这就是父亲的味道了。

张教授给了他一张父母的照片后,他很快就把两种味道分别与父母匹配。好像他曾经绕在他们身边玩耍过,他不小心摔倒的时候母亲轻轻地呵护着他,而父亲则鼓励他要像个男子汉,这是他能想象到的丰富的幻影,他的童年很多时候都是在想象中度过的。

父母有东西留给他,留下了什么呢!

张文明继续用力地想象着,父亲说话了,“孩子,我们的东西托张教授给你。”

张教授?可他从没对自己说过父母留下了什么东西。

“孩子,这要你自己去寻找呀!”母亲又说了,她的声音温软而有力量,“只有你自己能找到,孩子你必须找到!”

“是的,孩子,你必须找到,我相信你会找到的!”

父母的话语像一展巨大的羽翼覆盖着他,张文明长久以来空旷的心灵被包裹起来,使得他无须独自面对孤独的深渊,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能给他很大的安慰。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羽翼带来的压力。

只有我自己能找到,但我能找到吗!

张文明很想再问一次父母,但他们已经微笑着退回桌子边上,他们三个人喝茶聊着天。他们没有再看向张文明,而他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了。

那幅场景就像渐渐远去的镜头,最后完全消失。当张文明发觉自己置身于寒冷的星空下,他发现自己的脸上带着泪痕。是的,他必须要找到!

临川似乎没事可做了,接下来只需做好常规的边境驻军,张文明安排好相关工作后,决定回到永安。

这是一趟戏剧性的旅程,他本来是打算参加一场恶战的,现在战争还没开始就悄然落幕,他又要奔赴另一个战场了。在回去之前他向军事委员会做一份报告,报告上阐述了他申请回去的原因,然后他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张文明以一种更小心谨慎的态度对待一切。他以前可以不做报告就回到永安,现在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形势已经变了,而且变得越来越糟糕。

三天后他收到了委员会的答复,他本人可以回来,但驻地的太空军不必急于调动,理由是塔王星国仍然可能出其不意发动进攻,虽然概率很小,但不能不加以防备。对于这样的答复,张文明知道这与其说是委员会的小心谨慎,还不如说是对自己的防备,是元首对自己防备了。

张文明很坦荡,他只身一人回到了永安。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找老教授问一些事情,但张教授几天前已经住院,他一直昏迷不醒。接下来的日子他都陪在张教授身边,这段日子是张文明少有的放松时刻,他向军事委员会请了假,罕见地他们很快准许了他的请求。

他坐在张教授旁边,手里拿着一本巴纳德文学家管生的《少有的日子》,他声情并茂地读着:“哟,你这过去的日子,我要和未来联起手来,把你击倒!”

“纸安的不幸不在于他说的话太少,而在于他吃的饭太多,要是他长眠了,只有那美妙的梦啊,何来这许多不幸!”

“雪晨抱怨他许的愿望没有实现,他真是榆木脑袋,因为他许愿的根本不是流星,而是航天员丢下的燃烧着的粪团。他对着一坨屎许愿,然后抱怨这糟糕的结局,求仁得仁,求屎得屎,这是万物之理,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医院年轻的护士听着他读到这一段,不禁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说:“要是老爷子醒来了,您可别读这一段,我担心老爷子会笑得太过分。”

张文明也笑了,不是微笑,而是开怀大笑。

第二天他读到了第三章,但是管生后来写的内容过于晦暗,他轻轻放下电子书。那本书放下后自动折叠成一个很轻的薄片,要是你轻击触醒它,它会自动变得充盈起来,样子和纸质书一般无二。

这时他看到一只手移到了电子书的方向,是老教授那枯燥的手颤巍巍地移动着。

“文明啊”张教授用了好长时间才说出一句话来,“怎么不读了呀!”

“爸,您醒了!”张文明紧紧抓着张教授的手。

老教授缓缓转过头来,用慈祥地目光看了看他,又慢慢转回去,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老教授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张文明握着他的手,渐渐感到了不对劲。

“医生!”他大喊。

几个医生闻声赶来,一阵忙乱之后他们又离开了,只有主冶医师留在那里。张文明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他让他们都出去,他想和张教授安静地呆一会。

他想到,或许教授就是为了再看他一眼,才坚持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