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上轻烟缠缭，围绕半山腰拉出一条又一条玉带，错落有序，朦胧唯美。

车厢内，两人相继陷入沉默，各自怀揣着一腔无法消融的心事。

滑下高速，顺利驶入通往老宅的柏油路，两岸青葱，郁郁蓬勃的颜色正在提醒着，盛夏即将来临。

“你相信纵遥吧？”

清脆鸟鸣迭起，望向左手旁早早开出的一朵红色合欢，徐唐轻问。

何尽欢的眼神亦被一直深深喜欢、姿态优美的合欢吸引，精致又大气的老宅越来越近，她看向那扇錾花铁门，声音同样那么轻：

“自然是相信的，只不过，不瞒你说，我老有种预感，或许……”

“万一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深知以秦纵遥那天离去时和在绿裙子的状态，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徐唐担忧的望了一眼身旁的女孩。

何尽欢侧眸，伸出右手捏了捏秀气小巧的鼻尖，尽量让自己看不出落落寡欢，扬起乐观的笑：

“不打算怎么办。万一是真的……徐唐，你必须帮我一道修理他，好不好？”

新闻和照片公开的时间正值深夜，时间选得十分巧妙，正是人们一天之中防范意识差、大脑薄弱、思维最单薄紊乱的时刻，它几乎是以一种铺天盖地的姿势席卷网络，进入公众视野，甚至进驻到所有目睹之人的脑海。出其不意的消息非常难以封锁堵塞，等发现为时已晚，徐唐看到那些东西时，再想任何办法，已经毫无意义。

那一刻，他最害怕的事莫过于连续数十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何尽欢崩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打来电话的她极度冷静，甚至提出，必须马上让Jack着手调查房芳一事。

“当然。”徐唐既勉强却又是宽慰的笑，看起来，尽欢和一年前果然大有不同了，“必须修理得他跪地求饶。”

——*——*——

阳光暖房里，头顶的伸缩玻璃窗打开了，如洗似磨的蓝天仿佛触手可及。晚谢的桃花在圆肚粗瓷瓶中灼灼动人，几片花瓣跌落至瓶脚附近，轻红淡忧。令箭荷花抽出花苞，盆栽石榴的花骨朵已能看出鲜红颜色，松柏叠翠，修竹的尖细长叶随风轻轻摇摆，绿深红间，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从鼻尖沁入肺腑，让站在门口的何尽欢忍不住深深呼吸。

秦道远还是躺在上回和何文见面的地方，只不过绒榻已经换成名贵的梨花木榻。

他穿着一件白色圆领棉T恤，外罩一件黑线开衫，两鬓斑白，气息薄弱，老态毕现，昔日炯炯有神、虎虎生威的气势竟去了大半。

眼前的他，似乎不再是叱咤商场的那位猛将，只是一位暮年深居的垂垂老者。

他对秦慕清避而不见，说身体不好，其实也算不得托辞，而应当是事实。

是爸爸推导出的整个事件过程刺激了他吧？

年轻时意气风发掠美夺爱，想不到惨烈后果直到晚年显山露水，回过头再看，如何能不伤怀？

何尽欢有些吃惊，又有些怅惘。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她走到福字薄毯掉落一半的榻旁，弯腰拾起，轻轻呼唤着：

“大总裁。”

“你来了？”

秦道远掀开沉甸甸的眼皮，双臂撑向榻沿，努力坐起来。

她见状，忙弯腰想搀扶一把，却被仍然不改骄傲的老人挥手推开。

待挺直腰板坐好，他指了指榻前同样是梨花米材质的复古方凳：

“你坐吧，别站着。”

“谢谢大总裁。”

将包放在凳脚位置，何尽欢坐了，及膝的黑底白花裙滑出一道优美的弧。

秦道远的眼神和她的心情一样，分外复杂。

他不言不语看着眼前肤色白皙得近乎薄胎瓷器的女孩，深咖色长发随意束起来，化了个淡淡的妆，两枚珍珠耳钉莹润内敛，远山般的眉黛，黑瞳清澈，下方两圈乌青却是粉底怎么也遮不住，使得整个人不如之前相见时娇俏明丽，散发出一种静雅如兰的气度，这份静是正是他再熟悉不过、儿子身上从小便具有的沉静。

无论哪个方面来看，她都算不得出类拔萃，不是吗？

更有甚者，若非她的出现，何文或许一直还躺在西雅图，怎么可能翻出那等字字锥心、句句刺骨的事实？

很多人总喜欢求个明白，殊不知，世间多少事，不知道远比知道要快乐安然得多。

可惜啊可惜，那混小子什么都与自己作对，什么都不像自己，唯独钟情至深这一点，毫无保留的继承下来。

这，是否就是天意呢？

想到这，他收回审视眼神，将薄毯对折又对折，慢条斯理开口：

“昨晚的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