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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无题(2 / 2)


“楚国的大将军年尧,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曾和那位平西王并列,现如今又是个什么下场?

人走到一定高度,就没有偶然了,甚至,还可能有气运加身。”

“气运……”

韩亗伸手,放在了赵牧勾的肩膀上,道:

“你是个好孩子。”

“老公相……”

“若是老夫现在还位列于朝堂之上,若是燕人,未曾打入我大乾境内,和你相处一阵子后,老夫必然会密奏官家,派银甲卫,让你出个意外,少年早逝。”

“我……”

“还好,老夫现在已经致仕了,且正如那位平西王所说的那样,官家,也早就嫌老夫说得烦了。当然,这不是主要的……”

“多谢老公相。”

“别谢老夫,谢你自己吧,素闻瑞王世子,是个憨傻痴儿,结果你见了老夫后,却未曾刻意遮掩。

光是这心境修行上,

上京城的那些个皇子,就没一个比得过你的。

你是吃准了老夫的心思,是么?”

“老公相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小子不敢反驳。”

“其实,你晓得么,自太宗皇帝以来,对太祖皇帝一脉的打压和削减,很多时候,并非是官家的意思。

更多的,还是像老夫这种当朝老臣的意思。

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到底是太祖皇帝还是太宗皇帝的后人,对于老夫这种人而言,并未有什么区别。

老夫伺候了三代帝王,帝王,其实和人,没什么两样。

什么天子啊,异象啊,史书里或许会吹得天花乱坠,可偏偏老夫运气太差,一次都没碰着。

我大乾的读书人,想要的是一种致君尧舜之大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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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君在位,最好什么事儿都不要管,安心生孩子就是了,国事,自有我等读书人为官家操持好。

所以,

那个位置上到底坐着的是哪一脉的,到底是怎么拿下这位置的,我们,不会去计较太多。”

赵牧勾开口道;

“可是,老公相,不正是因为你们这群读书人,没把国家操持好,所以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么?”

韩亗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赵牧勾;

此时,前来接应他们的乾军还在前方,四下,也就他们这一老一少。

赵牧勾也直视着韩亗;

韩亗没生气,

反问道:

“燕国,就很好么?”

“燕国……”

“燕国百姓的日子,就很好么?”

“可是……”

“好与不好,取决于你站在哪个角度来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也不存在完全的坏,就如同道门的黑白太极。

这些年,燕国开始开科举了,给寒门子弟一个上进的机会,但我大乾,科举已百年。

这些年,燕国南征北战,他们的百姓,以及晋地的百姓,日子,过得能好么?

我乾国北方百姓,日子过得是紧巴巴的,但至少能保证江南的富足安康,至于北地,若是没有三边之重担,百姓的日子,还是能好些的。

你觉得我乾军弱,你觉得燕军强;

你觉得我大乾重文抑武,方才导致如今之局面;

却未曾想到,太祖皇帝建立大乾之前,我诸夏发饶之地,是群雄并起,征战不休,武夫当道,礼仪崩坏,百姓水深火热的年景。

只能说,世上并无完全之法,只能说,在百年前,乃至十年前,重文抑武,是没错的。

但谁料得,燕国的忽然崛起,给我乾国一措手不及,未曾反应过来纠正这国策,这才使得我大乾如今这般狼狈。

世人都说,当年是老夫,亲手害死了刺面相公。

可又有多少人记得,当年西军上下,全为其马首是瞻,其威望,不逊昔日燕国的靖南、镇北二王。

你只看到老钟相公年老之时依旧在苦苦为我大乾维系这局面,却未曾看到其年轻时追随刺面相公,曾主张过一路打到上京城,翻了这天下!

你只看到先前那位燕国的平西王爷是如何的自信跋扈,但也应该想想,如今他在晋东,其地盘,已然针戳不透水泼不进。

燕国先皇帝雄才大略,故而能压制得住镇北王靖南王,燕国当今皇帝和这位平西王相交于微末,且那位新皇帝,手段也是厉害得很,颇有其父之风,就这,怕是也得小心翼翼极为谨慎地才能安抚好这尊平西王大佛。

可我乾国当年呢,仁宗皇帝得以‘仁’名,实则性格懦弱不堪,做事犹犹豫豫,身为九五至尊,却天生瞻前顾后。

此等怯懦之主,安能驯服那位刺面相公?

用,又不敢再用了;

抚,又没那个自信去抚;

等,又担心再现当年太祖皇帝黄袍加身之故事;

贬,又怕激起反抗;

杀,又怕玷污自己一辈子无能空活岁月就只混来的仁德之名。”

说到这里,

韩相公顿了顿,

继续道:

“重文抑武与否,其实不在文人,而在官家,官家自己无能,莫说提刀,连举起来都费劲的话,安敢放心武人?

文人,无非就是裹刀布罢了。

当今官家,倒是难得的明君,他想重启刀锋,那便重启吧,也是时候该做这些事了。

世人都说,

是因那次燕人打到上京城下之后,官家震怒,我等才不得不致仕返乡。

实则,是老夫自己上的折子,要开刀锋,自然得先将最臭最硬的那几块布给先扒拉掉。

没我们几个老东西自觉地身退,他官家,哪里能来的从容?

说这些,也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国势如此,国情如斯,我等,也是必然脱不得干系的,错就错在,我等未曾预料到燕国的忽然崛起,也未曾预料到,文恬武嬉之后,我大乾的武备,竟然废弛到了这种程度。

错就错在,我等明明坐得那么高了,却没办法看得那么远,呵呵。”

赵牧勾一直在认真地听着,

谁成想,

韩相公在前方接应兵马到来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震惊了,

韩相公说道;

“所以,你可得学会踮着脚啊。”

等到士卒接应过来后,这一老一少,就不再说话。

乾军军营外围,乱糟糟的一片,不时还有逃兵被抓回来抽鞭子的场景。

但当走入军寨内圈后,却发现这里内寨布置合理井然,士卒行走皆成列成队,正在训练的队伍,也是杀气腾腾。

海东大帅义子,祖昕悦亲自来迎:

“老公相,世子殿下,辛苦了。”

“祖统制才辛苦。”赵牧勾马上客气道,身为太祖皇帝一脉的,至少目前来看,是没有任何拿大的资格的。

韩相公则问道:

“可有把握?”

“回老公相的话,内寨之中,末将已布置妥当,有我三万祖家军在,燕军……”

赵牧勾马上追问道:“燕军必然无法破寨?”

祖昕悦摇摇头,却也是笑道;“若是对面的那位平西王真的要发狠不顾一切地攻寨,就靠这三万在三边新编练而出的祖家军,怕也是难守住。

但如果那位平西王爷愿意这般兑子,愿意硬生生地吃掉我军,那此战之后,这支燕军将再无力在我大乾境内他顾了。

说到底,还是咱们占了便宜。”



翌日,

是双方约定好布阵于野,决战的日子。

让人意外的是,乾军,却紧守军寨,未曾外出。

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对面的燕军,竟然也是一样,紧守军寨,丝毫没有想要攻出来的意思。

信誓旦旦的一纸战书,被双方都很默契地当作了一个屁。

这一日的雨,比昨天下得更大了。

燕军这边,帅帐内;

平西王爷席地而坐,给剑圣、赵元年和陈仙霸等,讲述“画皮”的故事,尤其是在形容女鬼换皮之貌美方面,下了很多的形容词。

乾军那边,

韩相公在军帐内,

自己温了一壶黄酒,

倒两杯,他喝一杯,再洒一杯;

老钟相公都早就病死了,故而现在很少有人还能记得,今日,其实是刺面相公的忌日。

更鲜为人知的是,当年的韩亗,其实和那位刺面相公,是真正的知己。

“老韩啊,给某办了吧,下面的那帮崽子,要压不住喽,咱这好不容易刚平定了西南北羌,别再又掀起更大的乱子。”

韩亗年迈的手,

轻轻地自帐外,拘起一捧水,再缓缓地扬落;

“他们都艳羡那燕国为何能出个田无镜,了却君王天下事,不顾生前身后名;

可我大乾,

也曾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