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翎咽了口唾沫，先尝了一口煎蛋，那煎蛋仿佛跟开胃菜似的，仅仅一口就让她欲罢不能，埋头就开始风卷残云。

  等她吃完一碗面了，抬起头时，是愈发确认了。

  哪怕时隔多年，可味道依然没变。

  姜饼人就是徐青岑。

  徐青岑就是姜饼人。

  可是程翎无法理解，姜饼人是她的同类，可徐青岑是人。当年徐青岑出现在陵城，如果是她的同类，她不可能察觉不了。

  徐青岑分明就是人。

  徐青岑住在冬柳巷的巷尾，明明是个屠夫，可他的一生却痴迷于研发各式菜肴，彼时天下太平，皇帝又是个老饕，陵城的太守多次举荐徐青岑前往都城当御厨，徐青岑就婉拒了。

  后来徐青岑得了病，程翎化作人形去探望他。

  他那会儿已经四十多了，疾病缠身，虚弱得喘口气都费劲儿，见她来，还强撑着站起来，她说道：“徐某如今已不及当年，繁复的菜式已经没力气做了，倒是可以给姑娘下碗面。”

  程翎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是来探望你的，哪里有让病人做饭的理由？”

  可徐青岑还是坚持要给程翎下面条，不过他确实没多少力气了，只给程翎做了一碗阳春白雪，虽然清淡，但味道仍旧是极好的。

  徐青岑看着她吃。

  程翎劝他去都城。

  都城名医遍地，总有能治他病的大夫。

  徐青岑却说道：“生死有命，徐某并无野心，安于一隅已是满足。”

  程翎见状，不便多说，可是见他屋中冷清，平时也鲜少邻里来往，又劝说他找门亲事。

  那个时代的人总是在意有无子嗣，好后继有人，不管多大年龄的男人都想讨一门媳妇，可徐青岑不一样，他明明生得也是一表人才，但他始终孤寡一人，提着把菜刀站在门口总是凶神恶煞的，把上门的媒婆吓得不敢接近冬柳巷。

  徐青岑还是拒绝了她的劝说，跟她说：“徐某这样的身体，不必拖累他人了，本是孤儿，如何来便如何去，能有程姑娘赏识徐某的厨艺，此生也算是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了。”

  程翎头一回对房客动了怜悯之心，不愿见他被疾病折磨，略施灵力，好让他没那么痛苦。

  可徐青岑终究是个□□凡躯，哪怕她缓解了他的痛苦，可没过多久，徐青岑还是死了，享年四十五岁。

  徐青岑走的那一日，程翎去送他了。

  他这一生过得极其孤独，死后也没人知晓，是程翎一手操办了他的后事，那时的人总喜欢后事热热闹闹的，程翎便喊来和自己要好的城灵，给他风风光光地办了十天十夜的流水席，最后葬在了一块风水宝地里。

  只可惜没过多久，便是邪魔大战了。

  程翎原本还打算每年清明时节给徐青岑除草上香，以此感谢那些年的投喂。

  程翎作为人类复活后，去找过徐青岑的墓，可惜时过境迁，埋徐青岑的地方建了一所私立贵族小学。程翎的小学就是在那儿念的。每天校车接送，一群小学生叽叽喳喳的上学下学，跟群小鸭子似的。

  徐青岑的墓早没了，尸骨更不知道被挖哪儿去了，不过倒是有一点挺符合徐青岑的，就是原本埋他的那一小块地方上面建了食堂。

  小学食堂的饭菜还挺好吃的。

  总而言之，程翎是怎么想都觉得徐青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和城灵是半点关系都搭不上边的。

  可眼前的姜饼人身上分明是同类的气息，程翎是知道百分百没有弄错的，而且祂身上也确确实实是拥有城灵的力量。

  难道是当年徐青岑也是哪一座城作为人类出生，所以她才没有察觉到？

  可是也不对。

  当年那会儿还没有邪魔大战，众城也未消亡，城灵归城灵，人类归人类，城灵能化作人形，可是不会作为人类出生。

  她作为人类出生，前提也是已经死了……

  程翎思考间，却见姜饼人坐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程翎觉得姜饼人和当年徐青岑的模样重合了。

  她心中微动，问：“你叫徐青岑，对吗？”

  姜饼人没有摇头，仿佛在思考，过了很久，它在空中飘出了一行字——

  我可以叫这个名字。

  程翎问：“你喜欢这个名字？”

  祂点头。

  当年她问徐青岑：“你叫什么名字？”

  他站在门口，擦拭着刀上的血，兴许是鲜少和人沟通的缘故，说话时有些拘谨，又有些紧张，半天才说道：“在下徐青岑，徐州的徐，青岑可浪碧海可尘的青岑。“

  程翎说道：“好，以后我喊你徐青岑，徐州的徐，青岑可浪碧海可尘的青岑。”

  一顿，程翎问他：“你觉得可以吗？”

  徐青岑冒出了一点粉烟，慢慢形成两个字——

  可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