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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狩猎

第七节 狩猎

渐入三月的京东市郊,远山的樱花开始抬头,那辆玛莎拉蒂静静地停靠在通过兵库县的环山公路边,仿佛仍沉浸在深冬以来的睡意中不愿醒来。

鸟下驻口坐在临时作过涂鸦并换上地方牌照的在yamaha跑车里,旋动微光望远镜的焦距微调轮,观察几百米外的山脚下。那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似乎除了看着天边红云发呆以外再没有别的兴趣穿着一双凉鞋蹲在与城际高速公路遥遥相望的旧式环山公路一侧俨然生来就习惯了等待从一个小时零七分前就保持相同的姿势手里拨弄着同一枚草叶。

现在是17时24分,再过一会天就黑了。鸟下驻口将目光落在由京东城区延伸向外的立交桥希望往来穿梭的各式车辆中的某一辆能够带来变化。

一个多小时前板田少室下达了最新指示:鉴于介之的检察官身份为避开诸多繁琐的法定程序,此次行动只能再次以“非正式”的方式实施。空中警务队的支援取消了,已由广岛交警队派出的飞车追辑小组,则是通过与内阁官房长官佐岛森阳有师门渊源的广岛县警察本部主官以“异地交流”之名抽调来的,实际在警视厅交通部的行文中并没有任何记载。至于鸟下驻口所指挥的这支特警小分队,虽经得警察厅总部下文调动,受命协助警备局“处理相关绝密事宜”,但是同样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些手续会不会在某些政要下台之后被法院判定为“非法”。一切都是“非正式”的,而在背后策动并实展这一切的只是一个连课长级别都称不上的警视正级警官――板田少室。

这个素以服从性著称的民族,历史上“下克上”的现象并不少见。战国时期,“公家”被“武家”夺了权,“将军”被“大名”赶下台;上世纪三十年代,几个低阶少壮参谋关起门来指指地图就轻易地策动了“九一八”事变,以既成事实一步步地强迫保守派几次下台,最终将整个国家拖入深渊。诚然,历史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他们最多只是催化剂。鸟下驻口现在所坦忧的是那些与自己荣辱与共的部下。拿着国家俸禄的警察,竟然不能堂堂正正地身穿制服亮出逮捕令来缉拿罪犯,这是何等现实而真切的悲哀。

初春黄昏的几缕红云渐渐被广袤无际的天穹吸得一干二净,笼罩整个山头的雾气越来越重,不经意间伸出一道雪白的灯光,异常轻盈的车轮摩擦声仿佛预示着什么。

鸟下驻口披上一件印有暴走族车神肖像的风衣,走出车门,打开引擎盖,站在路边佯装一副愁容地拿着手机拨打维修求助站的电话。这条旧式公路经常有开着高级跑车、自我标榜为新型暴走族的纨绔子弟出没所以他并不担心会被识破。另外,早先为监视白建而安置在玛莎拉蒂底盘下的监控仪器仍然可以正常工作,即使不动用直升机,也能随时掌握目标车辆的行踪。

从市区方向驶来的车切回近灯模式,慢慢接近,鸟下驻口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它挂着地检厅的牌照。他不禁一怔:介之那个败类竟敢如此招摇地来接头?

更想不到的是,那辆车在鸟下驻口跟前徐徐停下。车里依稀只有一人,十分迅速地探出脑袋,左右查看了一番,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这张脸,鸟下驻口并不陌生――京东地检厅特搜部检察事务官介之伍卫算得上是京东警视厅的常客了。

在j国,检方与警方的互不信任由来已久。二战以前,检察官可以直接指挥警方调查,无论是杀人案还是抢劫盗窃案,都可以亲临现场,制定调查方针,指挥警方办案。由于战后修订了刑事诉讼法,除了如渎职、违反选举法等特殊案件案之外,检察官不得介入警方的调查,只能根据警方送来的调查材料整理起诉书,然后参与公审。检察厅梦想着恢复战前的调查指挥权,而警方的领导层与其他官僚一样,一旦获得某种权限就绝对不会放弃;检察官常常指责警方的侦查漏洞百出,对于送交检察厅的案件常以案情调查不充分、无法维持公审等理由,要求警方重新调查,或者不予起诉。检方对警方的不信任,警方也对检方心怀不满。对于拥有京东地区公务员渎职案件独立侦查权的京东地检厅特搜部来说,情况也是一样的。检察官相当于警察中的刑警,但无论在人数方面还是组织方面,都无法与警方相比。检察官没有可供派遣的下属,身边只有像介之伍卫这样的检察事务官――这个人几乎每个月都要跑到警视厅来。那双犀利的眼睛仿佛恨不得所有的警察都是蛆虫,好给他表现的机会。

鸟下驻口平生不爱笑,今天却笑了,很开心的样子。因为警视厅直属特警队成员的容貌一直是由国家安全委员会办公厅直接管辖的机密资料,未经正式立案,介之伍卫平时只知其名不知其人。

“发动机烧坏了。哟!您是检察官吧,”鸟下驻口故意低头打量一会车牌,提高音量强调与“检察事务官”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检察官”一词,马上把脸凑到介之伍卫跟前,欣赏他有气出没处使的模样。“不好意思,我今天超速三次、逆行两次――这归警察管。不好意思啦!”

介之伍卫一巴掌撩开早上没刷牙的臭嘴,呸了一口。“老瘪三,一把年纪了还学小毛孩出来飚车,烧坏了活该。”说完,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鸟下驻口瞪着那几缕渐渐远去的青烟,原本得意洋洋的心情已飞到九宵云外去,嘴里反复嘀咕着什么。

地表的光线像退潮的海水,一堆堆地往西边缩回去。天色已经暗下来,初春的山野间阴影憧憧,依稀还着徘徊着去冬残留的寒意。

“长官?天凉了进来坐吧。”渗着点广岛口音的名古屋籍驾驶员投来关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提醒。

鸟下驻口将风衣的扣子一粒接着一粒地慢慢摁好,但一钻进车里,便不由分说地将驾驶员赶到副驾位上。压抑在内心的愤懑突然爆发。

“我才三十九!三十九懂吗!”

介之伍卫的车沿着盘山公路飞快地向山脚滑去,在距玛莎拉蒂约二三百米路程时才降低车速,最后停了下来。那孩子依旧蹲着,专心致志地想着心事,头也不抬一下。介之伍卫没有下车,也没有拉窗。

鸟下驻口在微光望远镜里观察着这一切,用步话机提醒埋伏在沿线上的队员,“准备开工了。”

被赶到副驾驶位上的广岛交警小心地问道:“长官,我做什么。”

鸟下驻口迅速地出门,钻进另一边,把年轻人重新挤回副驾驶位。那姿态口吻俨然已将此前的那口闷气忘得一干二净,摇身一变又成了作风稳重的swat特警队指挥官。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响起短暂的卡嚓一声,顿陷下沉寂。他把上过膛的短枪管型mp5,摆到腋下,合上保险栓,拿起配用长焦镜头的数码相机,搭在车窗上。

镜头视野内,落日残留下的光线在墨染似的山峦背景上游移不定,唯独两个目标像雕塑般各守其位,仿佛根本就没想过要走到一起。鸟下驻口耐心地等着,突然想起忘记了一件事,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广岛县本部交通特科七组武田正雄,长官。”

“正雄,”鸟下驻口以前辈的身份亲昵地直呼其名,“这才是你真正立功的时候。”

武田正雄瞄一眼那支mp5,壮着胆道出内心的疑惑,“他们不是暴走族,是……?”

“可以这么说。”

“多谢长官!”

“嗯,看你的了,”鸟下驻口突然抽回相机,那只手伸到顶盖上启动微型摄录机后,抓牢了车窗上的握把。他扭头投来一笑,瞬间又严肃起来。

“正雄,冲下去!”

山的另一头华灯初上,由于战时灯光管制的原因,远不及往日那般夺目,微微闪烁,衬着层层隐去的樱花,却有几分迤逦。四辆载着10名精锐特警的跑车在不同方向同时发动了引擎,帖着稍稍有些粗糙的路面逐次加速,犹如荒野深处蛰伏已久的猎豹,在奔跑节奏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林海。

鸟下驻口走了。事后板田少室很后悔,后悔没能问问他有什么心愿。

谁又能想到呢?介之伍卫会开着公务车来“接头”。这一细微的异数一度引起鸟下驻口的注意,但在当时只能解释为“此人太嚣张”,既没有向板田少室报告,也未能提高警惕。十里内没有其它路口,沿途还伪装或隐藏着另外3辆yamaha和9名特警队员,不论如何,捉拿2台车2个人是足够了――鸟下驻口作为资深的特警队指挥官,预判得没有错。即便是在鸟下驻口分队全体殉职、庭车常成功逃离j国的数月之后,板田少室也对他当时的表现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犯错的是头眼昏花的老天爷,让精锐的鸟下驻口分队偏偏遇上了被精明的板田少室害得濒临精神分裂的谍报头子。从鸟下驻口座车顶盖上取下的摄录机,清晰地回放着那样的画面,板田少室永远都忘记不了:南中车常出现时,穿着亡妻生前亲手订制的和服,款式、质地以及底纹都与平时常见的婚礼服饰没有什么两样,唯独腰带有些特别,镶的不是樱花,更不是菊花,而是几朵平朴无奇的梅花。

为什么是梅花,j国女人为什么要给她的中国男人缝上梅花?板田少室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9名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非要被砍刀砍死!

太残酷了,只能精神不正常的人才会这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