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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姐妹(2 / 2)


由子慌乱地奔出去,柔软的身影扎入黑暗中,似乎一把揽住那黑影,然后像哄孩子一样重复着几句话,安抚着,依稀只听出有“爷爷”一词。我这才意识到,她家中还有一个古怪的爷爷,因进门时庭院里一片冷静故而忽略了他的存在。听情形,似乎不需要帮忙,于是喝光杯中剩下的,又拎过茶壶自饮起来。

趁由子离开的时候,扬子如释重负似地打了个呵欠,扬起睫毛轻挑地看着我,用j国语叽叽喳喳起来:“是爷爷,人老了,老做噩梦,一会仰天大喊天皇一会颤颤巍巍地跪着要投降,有一次还惊到外人,姐姐的男同事路过时到家里喝茶,爷爷突然跳出来,拿着棍子追打,还说‘一井宫本你是个禽兽,你不配做军人’,真是的,我们家经常出些荒唐的事,所以姐姐今年都22了,还没有男朋友。”

我微微一怔,又诧异道:“一井宫本是谁?”

“是爷爷自己的名字,爷爷经常分不清楚自己是谁。爷爷有个哥哥,也是疯疯颠颠的,我小时候就见他经常追打爷爷,说爷爷是禽兽,后来他割腹自杀了。”扬子如置身其外般侃侃而谈。

我叉开话题,“父母亲呢?”

“地震,”扬子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爸爸妈妈不在时,姐姐才14岁,哥哥笨,做什么工作都不成。是姐姐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才养活我们的。嗯,姐姐现在考上了巡查,家里的景况也一天比一天好了,”扬子的精神振奋了许多,转着眼珠子高兴地说,“嗬,平时周末姐姐都要加班的,今天真好,能坐在家里喝着姐姐沏的茶,跟大叔一块聊天――我们家好久没来客人了,真开心。”

我沉默。

扬子显然是精力过剩的,又说道:“对了,大叔,你真的只有25岁?”

我笑道:“是啊。”

扬子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我说大叔,虽然你看起来不像好人,不过我觉得姐姐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做我姐夫怎么样!”

一不留神,我的手指按进了杯里,烫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啊欧,大叔脸红了,”扬子嘻笑道。

我翻了翻白眼,呵呵傻笑。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外面安静了,听到东屋方向两次门滑开的声响,由子满怀歉意地欠身步入客厅。

“爷爷又做噩梦了,每年雪下得很大的时候,常有发生,”由子解释道。

“必是受过刺激,”我随口说道。

“嗯,”由子怯然目视我,嘴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似地,连声致歉道,“爷爷……爷爷去过中国,做过错事,对不起,对不起……”

由子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对不起,直见我不知所措地傻坐着,方才讪讪地停下来。

“茶凉了,“我说,朝茶具努努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我再去拿茶叶,稍等”,由子的白袜又开始在客厅与厨房之间来回跳跃。

夜深了,但雪很大,听扬子说这一带很难有出租车经过,所以我反倒心安理得了。

时间过得出奇地慢,天帘厚得让你疑心太阳已经从九大行星的包围中溜走了。

可能是经常守夜班的缘故,由子的生物钟与我相差无几,她甚至拿出了围棋,兴致盎然。我的棋艺臭得一塌糊涂,下到最后竟成了初级围棋班里乖乖坐着听老师讲授的学员。扬子则一直不停地跳过来转过去,大喊加油,乐此不倦。

转眼间,天突然通亮了。

我望着天边的晨曦,感慨万千,“真神奇,这就天亮了,”

扬子已经倦在由子的怀里睡着了。

“南中君,下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哟”,由子用少有的嚣张的口吻说道。

我连连称是,心里惭愧得紧:国粹呀国粹,我实在有罪。

院子的门板吱地打开。

“好大的雪,开着扫雪车跑了一晚上,我回来了!”

从大门里冒出一个中年男子,呆头呆脑,应该就是扬子口中的那个傻哥哥。

他拿着帽子扑打着身上的雪走进来,一眼瞅起我,又看看由子,顿时眉开眼笑,嘴里嘀咕着什么,比划了个手势,径直从客厅门槛后消失了。

我如坠雾中,看了看由子。由子双颊微红,笑道:“家里很少有年轻男子来,所以哥哥见外了”。

“啊”,我再次仔细端祥眼前的佳丽,故意问道:“为什么?”

由子木讷了半天,用蹩脚的汉语吃力地解释道,“哥哥他很……很凶恶”。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凶恶这个词用得很有意思。

由子专心彻茶时,眸子里如同幽谷清泉般地澈净,安安静静地淌流着。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她产生特异的感觉――她让我想起了生命中那一个个擦肩而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