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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被偷走的时间(2 / 2)


一连数日,我吃睡都在车上。几套换洗的薄衣、一张信用卡、16张从高中时便形影不离的cd碟,以及悬在挡风玻璃上散发着香草气息的吉祥物,那是一只小狮子,可惜它不长虎牙。

那是我在离开广州前就事先从车上摘下来的……

“哦!我的小狮子不见啦,”时小兰突然指着档风玻璃大叫起来。

我无辜地看着她说:“有吗?我没注意到。”

“有……昨天借车给你时还在的,”时小兰很委屈,仿佛有人趁她熟睡着时从她嘴里偷走了那颗独一无二的虎牙。

我很开心,因为她着急时的模样实在是娇憨可人。

……

叭!有人重重的拍打车窗,将我从回忆里狠狠地拽了出来。

是一个睫毛瞄得很夸张的女子。

从她的颈部判断,我很肯定她还是未成年。

我拉下车窗,听她嚷嚷着,却一头雾水――当时我的j国语听力很糟糕。等她说完了,我又缩回方向盘前,准备扬长而去。

不料想,她竟钻了进来,就像被猫追赶的老鼠一头扎进比自己的身体还小一倍的墙缝一般,非常地熟练。

她冲我大叫了一声――这下我听懂了――“开车!”

我下意识地轰下油门,向右边的大道猛打方向盘。后视镜里,几个人正调头回转,发动了两辆车追上来。

她既不解释,也不说明身份,倒是一直手舞足蹈着,兴奋地叫嚷着,“加速,加速!甩得远远的,甩开后面的破车,快呐!”

我的车技并不好,难以保证在不造成交通混乱的情况下摆脱追兵,况且,为一个孰不相识的小太妹冒险是很愚蠢的表现。我避开了汹涌的气流,径直拐上立交桥,直奔高速路,时小兰的这辆玛莎拉蒂是gtcoupe型的,要在直道上甩开两辆司空见惯的小车是很空易的事。

良久,后视境里终于清静了。

她摆出一副不惊不扰的姿态,旁若无人地拿出化妆盒,悠闲地一边补着妆一边洋洋得意道,“我一眼就瞅见了,这是跑车吧?他们一定追不上了。哎呀,那些人可真笨,没有营业执照就招摇撞骗,幸好我不是三岁小孩……对了,大叔叫什么名字?”

“你在哪下车?超速了,我得赶去交罚单,”我只觑了一眼。我并不反感小太妹,但我很讨厌那些把自己喷得满身香水味、故作成熟的小太妹,虽然凭心而论她长得确实艳丽动人。

“我家在……”她白了我一眼,便说了一个地址,是在郊外。

我原本只想找个地方让她下车,不曾想她会这么说。转念一想,既然无事可做,索性好人做到底吧。

她丝毫并不介意我的冷淡,喋喋不休起来,语速很快,我能听懂的仅是只言片语:

某高中、老土的训导主任、逃学、偶遇av星探、跟家里人吵翻、被姐姐扣留身份证、偷偷去试镜、首映成功、因片酬问题跳槽、新公司的摄影场所似乎不专业、签合同时明明没有选择滥交拍摄时却被导演要求那么做、要求出示营业执照和专项许可证明被拒绝、发生口角、砸坏摄影机、夺路而逃……

她娓娓道来,绘声绘色,俨然一部精彩的逃离虎口的惊险片。

“你看过我的首部片吗?上星期还上过149台排行榜第一的,”她突然问。

我认真地再次端详她的模样,摇了摇头。

“我叫一井扬子,首部片是跟静田会社签的。”

“噢,听说过”,我在脑海里搜寻片刻,说道,“我有一个死党在唐人街做盗版光碟,上周听他说‘一井扬子’的碟子前景不错,要我援助几个技术员帮他解码。”

“难怪片酬不高,原来盗版流通的速度比原版还快,”她忿忿不平道,环视车内装设,又自作主张地从车上的名片盒里抽出一张,赞叹道,“原来是软件公司的ceo。我以为你是哪个大家族的少爷呢,真年轻,车不错。要不然你赞助我怎么样?我可是认真的哦。”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令人心颤的蛊惑力。

我讪笑道:“我是华人,刚到j国不久,对影视业一窍不通,以后再说吧。”

她连忙拿出自己的名片,还特意留下另一个手机号码,恭恭敬敬地递上来,“请多指教。”

虽然我年少时离经叛道、荒诞不经,但是也被生活磨成了老古董,况且公司正陷入困境,烦躁不己之际,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此闲心,故而决定对此女“敬”而远之。

“我到了,谢谢你今天救了我。请务必到家里坐坐,姐姐的茶彻得好呢,”一井扬子指着一处僻静的旧式小庭院,热情邀请,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彬彬有礼。

“不用了,晚走,”我下车去,打开她的车门。

“我能请你出来吃饭道谢么?”她有些失望。

我只好敷衍道:“呃,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约好了。”

她这才高兴地从车里跳出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车子刚开出几米时,我便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女子,从那庭院里出来,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姐姐”。那姐姐远远地朝我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说了什么,两姐妹便吵了起来。

我踩下四档,将诸事种种远远地抛在了排气尾管后,继续那不知所谓的游荡。

那时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久之后会走进那座有着j国传统民间风格的旧式庭院里,同那对性情迥异不同、千差万别的姐妹,还有一个神志不精的爷爷、一个天生弱智却憨厚诚实的哥哥生活在一起。

我身遁牢狱,此番回首,直觉得世事实在奇妙。

(五)

夕阳如回忆般消失了。

七段一如往日喟然感慨,口中嗫嚅着,靠着软绵绵的被子,缓缓而沉沉,酣然入睡。

我移开目光,落在门上的晾衣线:和昨天夜里一样,还是两条蓝的,三条白的……然而,混沌中却有一个声音厉声说道,“不对,原来是三条蓝的,两条白的!”

莫非,七段入睡前穿的是白的,醒来却变成了蓝的?

莫非,昨夜那一觉,我竟睡了整整一天――那么,这一天里我都做了些什么?

看着酐声如雷的七段,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定有人偷走了我的时间!会是谁……不,一切都只是梦,只是幻觉。

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妻子,一井由子……

由子,活着的时候,你没能拴住我的心,直到你杳然而逝,我才蓦然发现,婚姻的确可以没有爱情,然而淡如水清如雪的朝夕相伴却让一个无处安放灵魂的男人因你而日日夜夜魂牵梦萦。世间纷争不断,凡尘寂然如故,当潺潺月色蔓延人间,你又依偎在身畔,恬然入睡,轻盈而温暖的身体触手可及,即便双双衰老病残,依旧厮守不离。

唉,一切都是因为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