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牢房中，她的哭声低而压抑。坐在对面的常何在目光渐渐露出一点柔和。这柔和扩大，渐渐满溢。

他轻叹一声，沉默下来。

安如锦哭了好一会，他默默递来一块帕子，轻声道：“娘娘不用担心。皇上早晚会明白谁才是对他最重要的。”

安如锦摇头，清丽的面上都是黯然：“不，你不会明白的。”

她怎么能说出，她和他一样，整日凄凄惶惶等着秘密揭穿的那一日。她不能再奢望更多。

时至今日，她唯一能做的是期待一日过一日，让她有时间把腹中的孩子生出来，然后再一日日看着他或她长大。

她什么都不奢求了。惟愿自己这个小小的愿望可以得到满足。哪怕要她失去所有宠爱都无所谓。

为母，她失去了所有的锐利锋芒。为母，她脆弱得只想着保护好她和他的骨血。不让那个秘密将她和孩子吞噬。

常何在仔细看着她的脸色，忽然问：“娘娘原来也有心事。”

安如锦勉强笑了笑：“每个人都有心事。只是没想到常大人的心事更重。”

常何在笑了笑。她忽然发现常何在笑起来很是英俊。许是身份揭穿他不再有负担。今夜她已经看见他笑了好几回。

也是，那个秘密压在心中睡觉都不安稳，怎么能开心颜呢？

她很是为常何在高兴。

常何在慢慢道：“我是被先皇后所救，藏在宫中。说来也好笑，天大地大，最危险的地方却让我藏了足足二十几年。”

他慢慢地道，说着如何幼小惊逢家变，如何进入宫中当了太监。其实他已经放弃了自己，只为了复仇存活着，可是没想到先皇后为他留了一个选择。

他眼中有黯然也有崇敬：“先皇后是一位伟大的女人。”

安如锦点头。她看得出来萧应禛的母亲是一位很慈悲很有善心的女子。只是那样高贵的女子注定不适合这波澜诡异的宫廷。

到了最后，传说中她“疯癫”而死，林贵妃胜出，霸宠二十年。这其中的内情令人不敢去探究。

“你想过报仇吗？”她轻声问。

这便是她今夜的目的之一。她很想和常何在聊聊，哪怕要付出代价也愿意。她和他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常何在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安如锦，半晌才道：“想过。一直都在想。”

“那你报仇了吗？”安如锦问道。

常何在淡淡垂下眼帘，轻声道：“报仇了又如何？不报仇又如何？景王终究是死了。先皇也终究是死了。恩情和仇恨我决择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是放下了。”

安如锦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却又令她觉得无比酸涩。

常何在要选择恩情，那就必须效忠萧应禛，仇人之子。而她呢？……所谓的“仇人”还在逍遥，只是她和萧应禛又该如何？

是她送了一把先皇早走一步。

她缓缓闭上眼，眼中的水光又要溢出。

“娘娘……”常何在轻声唤道。

安如锦怔怔睁开眼，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他道：“娘娘回去吧。夜深了。”

此话一出，安如锦顿时愣住。

她看着常何在的眼睛，只觉得今夜所有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噎在喉咙中。他的目光那么坦然又透彻。似乎她想要说什么他都懂。

齐王、林太妃……即将来的危机，她都还没和他细细述说，他便让她回去。